86 岁老母亲由兄弟俩轮流养老，大儿子突发疾病身亡，办完葬礼后，大儿媳直接告知二弟夫妇，此后不再参与轮流赡养。二弟张建国听完这话，手里的孝布都没来得及放下，愣了好半天没回过神。他媳妇李桂兰在旁边，眼圈还红着，刚要开口说啥，被张建国用眼神拦了下来。等大儿媳王秀莲走了，李桂兰才忍不住说：“哥刚走，嫂子咋能说这话？妈都这岁数了，哪禁得住折腾。” 86岁的老母亲跟着兄弟俩过，一家一个月轮着来，大哥走之前刚把老人接回自己家没几天。 大哥走得急，心梗没抢救过来，葬礼那天风特别大，吹得孝布在胳膊上直打卷。 大儿媳王秀莲把骨灰盒放进墓穴，转身就对张建国两口子说：“以后妈就靠你们了，我这边……实在顾不过来。” 张建国手里还攥着半截没系完的孝布，白纱布上别着的麻绳刺得手心发疼，人就钉在原地了。 他媳妇李桂兰站在旁边，刚用袖子擦完眼泪，嘴唇动了动，被张建国拿眼风扫过去，把话咽回了肚子里。 王秀莲没多待，踩着泥地往村口走，蓝布褂子后襟沾着草屑，背影看着比灵堂前的花圈还单薄。 等人走远了，李桂兰才跺脚：“哥尸骨未寒，她怎么说得出口？妈这把年纪，换地方就睡不着觉，上个月刚在她家习惯了硬板床……” 张建国蹲下去系鞋带，手指在孝鞋的破洞里抠了半天，闷声说：“让她说吧。” 灵堂的香灰还在铜炉里堆着，没烧尽的纸钱飘着零星火星，老母亲坐在里屋的藤椅上，眯着眼晒太阳，好像不知道家里少了个人。 夜里李桂兰给老人掖被角，听见她含糊着喊大儿子的名字，声音像漏风的风箱，一下一下扯得人心慌。 第二天张建国去镇上买米，碰见邻居赵婶，对方拉着他胳膊叹：“秀莲也难，你哥走前那半年，她天天半夜起来给妈翻身，膝盖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，贴膏药都不管用。” 张建国捏着米袋的手紧了紧，糙米从指缝漏出来几颗，掉在青石板路上。 回家跟李桂兰说这事，她正给母亲梳头发，篦子上缠着白花花的头屑，“难也不能把妈撂下啊，当年说好的兄弟俩分担……” 话没说完，看见老人睁开眼，浑浊的眼珠转了转，李桂兰赶紧把篦子放下，端过搪瓷碗：“妈，喝口粥。” 张建国蹲在灶台边添柴火，火光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忽大忽小，像小时候看的皮影戏。 后来王秀莲托人送来一篮子鸡蛋，还有个布包，里面是老人常吃的降压药，附了张纸条，字歪歪扭扭：药一天两次，饭后吃。 李桂兰把鸡蛋放进橱柜，布包塞进母亲的床头柜，没提王秀莲的名字。 转眼三个月过去，张建国每天清晨五点起床，先给母亲擦身，再熬小米粥，粥要熬得稀烂，用勺子能舀起米油才行。 有天母亲突然问：“老大怎么不来看我？是不是我做错事惹他生气了？” 张建国正给她剪指甲，剪刀“咔嚓”一声剪到肉，血珠冒出来，他赶紧用嘴吸了吸，说：“哥去外地打工了，挣钱给你买糖吃。” 老人笑了，露出仅剩的两颗牙：“我不爱吃糖，让他早点回来。” 李桂兰在厨房听见，把刚切好的萝卜丝倒进盆里，水溅在脸上，凉飕飕的。 秋收那天张建国在地里割稻子，手机响了，是李桂兰哭着说母亲摔了一跤，动不了了。 他骑着电动车往家赶，稻穗刮得脸生疼，心里像压着块石头，喘不过气。 把母亲送医院，医生说股骨骨折，要做手术，费用得三万多。 张建国摸遍全身口袋，只有刚卖玉米的两千块，手心全是汗。 李桂兰打电话给王秀莲，响了三声就被挂断，再打过去，关机了。 张建国蹲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，看着地砖上自己的影子，突然想起小时候大哥背着他过河，河水漫过大哥的膝盖，他趴在背上数着大哥的汗珠子，一颗，两颗…… 护士来催缴费，他站起来，腿麻得差点摔倒，扶着墙说：“我去想办法。” 第二天王秀莲来了，眼睛肿得像核桃，手里攥着个塑料袋，里面是一沓钱，“我把养老本取出来了，先给妈治病。” 张建国接过钱，手指碰到她的手，冰凉，还在抖。 手术很顺利，老人醒来看见王秀莲，拉着她的手笑：“老大媳妇，你来了。” 王秀莲点点头，眼泪掉在老人手背上，像颗滚烫的雨珠。 出院那天风不大，阳光暖烘烘的，张建国背着母亲，王秀莲跟在后面拎着行李，李桂兰走在最前头，哼着不成调的老歌。 路过村口的老槐树，母亲突然说：“这树还在啊，当年老大娶媳妇，就在这树下摆的酒席。” 三个人都没说话，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，沙沙的，像谁在悄悄说话。 张建国觉得后背的母亲轻了些，又好像更重了，重得他想一直背着，舍不得放下来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