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的厂没有订单,主管叫我们天天剥废线,每天拿保底工资180元,主管跟我们说不要剥得太快了,把废线剥完了没有事做老板就给我们放假。我手里捏着满是铜锈的废电线,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胶皮碎屑,听着车间里此起彼伏的“咔嚓”声,心里堵得慌。我们厂是做电子配件的,前两年订单多的时候,车间里的机器24小时不停转,我们天天加班到晚上十点,虽然累,但每个月能拿五六千工资,心里踏实。可从上个月开始,订单突然就断了,老板天天在办公室抽烟,主管也愁得头发都白了不少,最后想出这么个“剥废线”的法子。 我手里捏着根废电线,铜芯上的绿锈蹭到掌心,像块化不开的霉斑。指甲缝里嵌着黑色的胶皮碎屑,用牙签挑了半天,只划出几道红印子。 车间里全是“咔嚓、咔嚓”的声音,几十双手同时扯着电线外皮,像是在给一堆没用的骨头剔肉。主管背着手转过来,声音压得低低的:“别剥太快了——废线剥完了没事做,老板就得给我们放假。” 我扯线的手顿了顿。放假?上个月订单突然断了的时候,我以为“放假”是好事。那时候机器停了,车间静得能听见墙上时钟的滴答声,老板天天锁在办公室抽烟,门缝里飘出的烟味比焊锡还呛人。主管急得嘴上燎起燎泡,头发白了一片,后来突然拍手:“剥废线!保底工资180一天!” 180块。前两年订单多的时候,我们从早站到晚,手指在零件间翻飞,晚上十点拖着灌了铅的腿走出厂门,路灯把影子拉得老长,可口袋里揣着五六千工资的短信,心里就跟揣了个暖炉似的踏实。那时候谁想过,有一天我们要靠剥这些没人要的废线活命? 我偷偷看了眼旁边的老李,他手里的电线刚剥到一半,就故意把速度放慢,眼睛瞟着主管的背影。我突然有点明白——主管不是真怕我们没事做,他是怕我们真没事做了,连这180块都拿不到。 老板昨天在办公室门口接电话,声音大得隔着玻璃都能听见:“没订单我有什么办法?原材料堆在仓库都快发霉了!”他说这话时,手里的烟烧到了过滤嘴,烫得他猛地一甩手,烟灰落在锃亮的皮鞋上,他却没低头擦。 谁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?我们手里攥的是发烫的订单,机器声吵得人说话要靠喊,午饭扒拉两口就得往生产线跑,可下班时路过财务室,总能听见里面打印机“唰唰”地打着工资条。那时候老李还说:“等忙完这阵子,带老婆孩子去桂林玩。”现在他剥着废线,手机屏保还是去年拍的全家福,照片里的山清水秀,和眼前这堆灰扑扑的电线,像两个世界。 我把剥好的铜丝扔进铁盆,“当啷”一声,声音空得吓人。这铜丝一斤能卖多少钱?够不够抵消我们今天耗在这儿的时间?主管又转过来了,这次没说话,只是对着我们手里的电线,轻轻点了点头。 原来所谓的“别剥太快”,不是偷懒,是给彼此留条活路。就像冬天里凑在一起取暖的人,谁也不敢先走开,怕剩下的人冻得更快。 晚上六点,铁盆里的铜丝才半盆。主管过来看了看,说:“行了,今天就到这儿。”我们陆续往外走,没人说话,只有鞋底蹭着水泥地的沙沙声。走到厂门口,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,没收到工资到账的短信——要等到月底才发那180块的保底。 风吹过来,带着厂里飘出的焊锡味,以前觉得这味道呛人,现在却有点舍不得。我回头看了眼车间,灯还亮着,那堆没剥完的废电线,在灯光下像一堆沉默的骨头。 明天,我还会捏起其中一根,听着“咔嚓”声,数着时间过。只是不知道,这“咔嚓”声,还能响多久?
我们的厂没有订单,主管叫我们天天剥废线,每天拿保底工资180元,主管跟我们说不要
凯语乐天派
2025-12-15 19:30:0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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