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老公脑梗偏瘫四年，这期间我们早就没了夫妻生活，直到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给老公擦身，他突然用还能活动的左手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腕。我愣了一下，这四年他很少有主动的动作，大多时候只是被动配合我照顾。我停下手里的活儿，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，他嘴歪着，含混地吐出几个字：“累…… 歇会。” 我扶他靠在床头，给他垫了个软枕。 后来我才知道，那天他碰我手腕的动作，早藏着好多没说出口的话——就像床头柜上那个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橘子，是他前一天特意让护工留的。 我剥开橘子时，指腹蹭到他放在被子外的左手，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的石头。他却突然蜷了蜷手指，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勾住我袖口，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瓷器。 “给你留的。”我把一瓣橘子递到他嘴边，汁水顺着他歪斜的嘴角流下来。他吃得很慢，喉结动一下要歇三秒，可左手却固执地往我手背上摸，摸到那道去年翻身时被床沿磕出的疤，突然停住了。 指尖在疤痕上轻轻摩挲，生涩得像初学写字的孩子。我想起刚结婚那年，他也是这样摸着我被针扎出红点的手指，说“以后家务我来做”——那时我们挤在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里，冬天没暖气，他总把我的手揣进他棉袄里焐着。 “老婆子……”他突然开口，字音歪歪扭扭，像被风吹得变了调的铃铛。这四年他很少叫我名字，大多时候都是“嗯”“啊”地哼唧，可那天我听得清清楚楚，像听见二十岁时他在巷口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。 眼泪一下子涌上来，我赶紧别过头擦，却被他拽住手腕往他身边拉。他的头慢慢靠过来，很轻，像一片晒干的叶子落在我肩膀上。 谁能想到呢？四年里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清的人，会用这样生涩的动作，把日子里的甜一点点攒起来。 他呼吸喷在我脖子上，热乎乎的。我想起年轻的时候，他总这样靠着我看电视，说我的肩膀最舒服。现在房子大了，沙发软了，他却只能靠在我肩头，连转头都要费半天劲。 “饿……”他在我肩膀上蹭了蹭，像个没断奶的孩子。我笑着抹脸：“等着，给你熬粥。”他这才松开手，乖乖靠回枕头上，眼睛却盯着我，像怕我跑了似的。 等我端着粥回来，他突然抓住我衣角，指了指床头柜——橘子皮还摊在那儿，被阳光晒得发亮。我舀了勺粥递到他嘴边，他喝得慢，却突然用左手抱住我腰，力气不大，却抱得很紧，像要把这四年没说的话全抱进怀里。 我愣在原地，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化了，甜丝丝的，带着点酸。窗外的阳光正好，照在我们身上，暖洋洋的。他在我怀里慢慢闭上眼，嘴角好像还带着笑，像个偷吃到糖的孩子。 也许日子就是这样吧，苦的时候让人想掉眼泪，甜的时候又让人舍不得放下。我拍着他的背，哼起年轻时他最爱听的歌，看阳光在他花白的头发上跳舞，突然觉得，这四年的机械照顾，原来早被他用一个个小动作，酿成了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