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月前,同事开车带我去看望一位晚期的同事。他才四十岁,住进安宁病房两天了。曾经一百七八十斤的他,现在瘦骨嶙峋。我一进去就忍不住的掉泪,我在门外告诉过自己,要笑着说话的。我就是不争气,就是控制不住,只说了一句话,要好好的。出来之后,开车的同事坐在驾驶位子坐了好久,他说我开不了车了,腿一直哆嗦,然后就出去抽烟,一根又一根。我们就那么沉默地靠在车旁,那天太阳很大,可是我们的泪水却流不完。 我们在车旁站了快半小时,烟蒂在地上堆了一小堆,同事才掐灭最后一根烟,哑着嗓子说走吧。我拉开车门,座椅被太阳烤得发烫,手心的汗却把裤子浸得发潮。回去的路上车厢里静得能听见发动机的嗡嗡声,收音机开着最低音量,播报的天气预报和我们心里的沉重心事格格不入。 之后的日子,我们几个常和他搭班子的同事轮流去探望。每次出发前都在微信群里互相叮嘱,这次一定忍住别哭,可推开门看见他躺在病床上,颧骨凸得吓人,胳膊细得像芦柴棒,插着管子的手轻轻搭在被子上,之前的约定就全破了。他话不多,大多时候是闭着眼睛听我们说话,说单位新换的咖啡机不好用,说楼下食堂的红烧肉又涨价了,说他儿子上次数学考了全班第一。每当提到孩子,他眼睛就会睁开一条缝,嘴角慢慢往上提,枯瘦的脸挤出一点笑意。 有一次我带了些他以前爱吃的软糕,他试着咬了一小口,没嚼几下就咽了,然后看着我,用沙哑的声音说,还是这个味儿。我赶紧别过脸,怕眼泪掉在他被子上,他却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,那力气小得像羽毛,却让我心里猛地一揪。开车的同事每次去都带一束向日葵,说这花看着亮堂,他总会盯着花看很久,说以前在阳台也种过,开花的时候金灿灿的,儿子总爱摘下来插在矿泉水瓶里。 半个月后的一个周末,他儿子放月假,背着书包冲进病房的时候,我们正在帮他擦脸。那孩子才十三岁,个子蹿得挺高,眼睛和他爸爸一模一样。他没哭,只是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放,从里面掏出个笔记本,翻开来说,爸,我给你读我写的作文,老师给我打了优。作文里写的是小时候爸爸带他去公园放风筝,爸爸跑着跑着就喘粗气,却还笑着说再跑远点风筝能飞到云彩里去。他读得声音很稳,可我们都看见他攥着笔记本的手在发抖。病床上的同事听着,眼睛里慢慢蓄满了泪,顺着眼角往下淌,却没出声,只是一直看着儿子。 那天下午他状态出奇地好,让护工扶他坐起来,靠在枕头上。他说想听听我们以前加班的事,开车的同事就说有次赶项目,我们三个在办公室待到后半夜,点了三份外卖,他一个人吃了两份炒饭,还抢了我的卤蛋。我们笑着回忆,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,他也笑,笑得咳嗽起来,咳得脸都红了,却还摆手说没事。他还说,刚上班的时候我总把报销单填错,他帮我改了三次,最后没办法,干脆手把手教我填;说有次公司组织体检,我怕抽血,躲在走廊里,还是他把我拉过去的。这些小事我们都快忘了,他却记得清清楚楚。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,他说累了,想睡会儿。我们轻轻退出来,在走廊里站着,谁都没说话。开车的同事说,真希望他能一直这样好下去。可三天后的凌晨,他爱人给我们发了微信,说他走了,走的时候很平静,手里还攥着儿子作文本上撕下来的那页纸。 我们赶到医院的时候,病房已经收拾干净了,床头柜上放着他常用的那个搪瓷杯子,还有一束没谢的向日葵。他爱人把一个铁盒子递给我们,说这是他特意交代留给我们的。打开一看,里面是我们以前一起旅游拍的合影,照片上的他满脸是肉,笑得眯起眼睛,还有一张纸条,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:谢谢你们,替我多看看孩子。 出了医院,太阳又升得很高,和第一次来的时候一样刺眼,可这次我们没哭。开车的同事把铁盒子放在副驾驶座上,说先去学校接孩子,周末带他去放风筝。我们开车往学校走,路过以前常去的那家外卖店,同事说,点三份炒饭吧,还像以前那样。 后来我们经常去看那孩子,轮流辅导他功课,带他去放风筝、钓鱼。每次去公园,看到放风筝的人,就会想起照片上那个喘着粗气还在跑的身影。有一次孩子说,我爸爸以前说,朋友就是要互相帮衬着走下去。我们听了,心里酸酸的,却也觉得踏实。 现在每次加班到后半夜,我们还是会点三份炒饭,总会多要一个卤蛋,放在旁边的空椅子上。有时候开车路过安宁病房所在的医院,我们会放慢车速,心里想着,他一定在看着我们,看着孩子慢慢长大,看着我们把那些没说完的话、没做完的事,一点点延续下去。那些掉不完的眼泪,最后都变成了心里的牵挂,陪着我们,也陪着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
一个月前,同事开车带我去看望一位晚期的同事。他才四十岁,住进安宁病房两天了。曾经
外向圆月
2025-10-28 13:34:52
0
阅读:3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