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院长冯远征说:“在我刚当上院长不久后,有个演员就跟我谈话,跟我拍桌子,就拍了一下站起来说,北京人艺养不活我,听到这话,我当时第一句话就说,我说你可以走,你辞职吧,别干了。” 这句简短的回应,看似强硬,实则揭开了话剧行业长久存在的矛盾,也折射出北京人艺七十年来从未动摇的底色。 在北京人艺,编制内演员的月薪普遍只有三四千元,即便是一级演员,一场演出的报酬也不过一两千元,这与其在影视剧中一集六位数的收入、或是平台带货一场数百万的收益相去甚远。 刚入院的年轻演员待遇更低,曾有人以合同工身份在人艺工作一年,没有五险一金,底薪仅一千元出头,即便加上演出补贴,月薪也才四五千元。 而这样的收入水平,在北京这样的城市,扣除房租、生活费后所剩无几,不少年轻演员不得不像闫川那样兼职艺考老师,或是像马艺卓一样转行拍广告,才能维持生计。 但冯远征的回应,根源在于北京人艺刻在骨子里的规矩。这家有着七十余年历史的剧院,一直信奉 “戏比天大” 的准则,排练厅的墙壁上印着这句话,更落实在日常管理中。 在这里,演员的薪酬与演出场次、角色难度直接挂钩,而非名气大小,即便是老艺术家迟到两分钟,也要自觉承担打扫排练厅的惩罚。 冯远征上任后,更是完善了考核制度:迟到三次扣全年绩效,台词不过关停发津贴,演出期间接私活会被要求泡在资料室补基本功。 这些规矩的背后,是对艺术纯粹性的坚守 —— 人艺提供的不仅是一份工资,更是打磨演技的平台和传承经典的机会。 这种坚守,在话剧行业的大环境下更显珍贵。当前话剧市场的生态尚未成熟,票房几乎是剧目唯一的收入来源,而一场演出的票房要先扣除三分之一的场租,再支付票务代理、舞台技术等成本,演员能拿到的仅占总票房的 20%。小剧场一轮演出总票房多在 30 万到 50 万元,大剧场也不过 200 万到 300 万元,上座率必须达到六成以上才能盈亏平衡。 更现实的是,话剧观众集中在一线城市,不少地方演出上座率只有三成左右,像雷恪生这样的老艺术家,演一场话剧也只能拿一千元,收入远不及影视行业。 行业困境催生了选择的分化。《戏剧新生活》里的嘉宾们,有的卖烤串补贴剧团,有的做机票代理维持生计,即便是与孟京辉合作二十年的 “戏剧老炮儿”,存款也只有两万元。北京人艺也有演员离开,或是像那位拍桌子的演员一样,既想保留剧院编制,又贪恋外部市场的高收入。 但冯远征的态度很明确:人艺的招牌不能用来 “变现”,挂着人艺名头在外挣钱的,要么按比例交回收入,要么专注剧院工作,想 “两头占” 行不通。这并非不近人情,而是对行业规律的清醒认知 —— 话剧本就不是赚大钱的行当,留下的人必须耐得住寂寞。 这些年,北京人艺一直在平衡坚守与发展。冯远征重新开办停办多年的学员班,亲自带着年轻人练基本功,把《正红旗下》的主角交给二十二岁的新人;剧院推出《杜甫》《正红旗下》等新剧目,同时坚持《茶馆》等经典驻演,全年演出上座率接近满场。 他们也在尝试突破,像其他剧团一样探索高清戏剧影像,让舞台艺术突破时空限制。但这些努力的前提,始终是对艺术品质的坚持,正如冯远征所说,人艺是块金字招牌,需要一代代人擦亮,谁都不能躺着吃老本。 冯远征的 “可以走”,从来不是要逼走演员,而是要筛选出真正认同 “戏比天大” 的同行。话剧行业的发展确实需要改善演员待遇,需要培养更多观众,需要完善市场生态,但更需要守住底线 —— 艺术不能用金钱衡量,演员的价值终究要靠舞台上的角色证明。 那些留在人艺的演员,或许月薪不高,但能在《茶馆》的舞台上传承经典,能被观众记住一个个鲜活的角色,这份职业尊严,正是北京人艺能 “养活” 演员的真正内核。 如今,北京人艺的排练厅里,依旧有人在凌晨练台词,道具箱上 “排练场流汗,舞台才不会流泪” 的字迹清晰可见。冯远征的那句话,早已超出了管理范畴,成为行业的一面镜子:在名利与艺术之间,每个从业者都得做个明确的选择,而真正的艺术生命力,从来都生长在坚守的土壤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