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0年冬，李克农到韩练成家做客，一看到桌子上的红烧狮子头，马上便说：“七嫂，你暴露了！”。此言一出，韩练成和妻子不由得一震。 1925年，韩练成借了张中学毕业证，改名韩圭璋，挤进马鸿逵的军官队，从排长干起。北伐那会儿，部队东冲西撞，他升到连长，枪林弹雨里，冯玉祥还拍过他肩膀，说这小子有股劲。1930年中原大战，蒋介石的专列在归德被冯部骑兵围住，韩练成带独立团冲过去，端枪清哨，硬是把人救出来。蒋介石从车厢里探头，握手问姓名，当场批条子，准他黄埔三期入学籍。从那以后，韩练成就披了层国民党军官的外衣，升迁来得快，不到三十岁就混到少将。 可这层外衣底下，韩练成对蒋介石的忠诚没熬多久。九一八事变后，东北丢了，他上书请缨抗日，蒋介石却一拖再拖，反倒把枪口对准红军。韩练成在广西桂林驻扎，翻战报的时候，手指头总在地图上划拉，守土有责却成空话，这让他越来越堵心。早年西北军里，他跟刘志丹聊过天，刘递给他张革命军人登记表，他填了，但四一二事变一闹，联系就断了。抗战中期，他陪白崇禧去南京开会，顺道见过周恩来，那时候还只是点头之交。到了1942年，韩练成升中将参谋长，对国民党那套贪腐看不下去，经周士观牵线，在重庆一间民宅里跟周恩来坐下来谈。谈完，他就定下心思，为中共干情报。周士观是介绍人，组织上叫他六叔，韩练成自然成了七叔，媳妇汪啸耘就唤七嫂。李克农成了他最常联络的点，常以商人身份上门，汪啸耘喊他李经理，三人边吃边聊，窗外雨打瓦片，屋里话压得低低的。 这份地下活干起来，风险大得像走钢丝，一步踩空就摔没了。韩练成在国民党侍从室当少将组员，眼睛盯着蒋介石的军令，手底下却把情报一条条递出去。1945年，他接管海南岛，集党政军大权，表面上剿琼崖纵队，实际按周恩来指示，暗中放水保护。部队登陆琼州海峡，他下令不深追，纵队主力就这么喘过气来。蒋介石还觉得他可靠，受伤了也信得过。内战一打响，韩练成调到华东，青岛胶县驻扎，陈毅派人接头，他提供情报，帮着布下圈套。1947年莱芜战役，李仙洲五个师摆成一字长蛇阵，韩练成是四十六军军长，按说他得领头突围，可他故意拖延，建议推迟一天，又把指挥权推给个资历浅的副手。结果，部队乱成一锅粥，华野合围，全歼五万六千人，李仙洲等一堆将领被俘。这仗打完，杜聿明第一个跳出来咬人，说韩练成有鬼。蒋介石表面压住，实际不放心，把他调到兰州，媳妇孩子扔南京做人质。 韩练成一走，汪啸耘的日子就紧巴巴的。她嫁给韩练成后，就跟着帮着传情报、转物资，心理素质硬得像块石头。叶秀峰那时候是中统南京站副站长，蒋介石的鹰犬，手上沾了不少共产党人的血和爱国人士的命。他三天两头往韩家跑，名义上看望家属，实际盘问部队动向，门外总有尾巴晃悠。孩子们吓得躲桌底下，汪啸耘端茶倒水，稳住场面。可次数多了，怕孩子出事，她来个出其不意，提着点心丝巾，直奔叶家。叶老太太开门，她笑眯眯递礼物，说来讨教厨艺。头一回，叶老太太客气推辞，她帮着剥橘子，聊桂林风物。第二次，她卷袖进厨房，洗菜递姜，叶老太太教她剁肉，六肥四瘦，刀斜压。第三回，两人并肩捏狮子头，肉泥匀，裹蛋液下锅，油热滋滋响，浇汁收味。叶秀峰回家见媳妇在特务家厨房忙活，脸拉得老长，从那以后，上门少了，盯梢也松了。汪啸耘抓这空子，联系组织，带孩子先去上海，化装上船，到香港跟韩练成汇合。一家子总算脱身。 脱身后，韩练成没闲着。1948年11月，他提出入党申请，李克农负责审核。1950年正式入党，授中将衔。解放后，他去吉林、甘肃干副省长，帮着搞建设。周恩来叮嘱养好身体，说解放台湾还得用他。汪啸耘继续管后勤，李克农来串门，总得夸她手艺。1960年冬那天，李克农上门，桌上狮子头热腾腾的，他夹一口，赞不绝口。汪啸耘随口说这是叶老太太教的，李克农一听，脱口而出那句“七嫂，你暴露了”。韩练成夫妇先是一愣，随即明白过来，相视一笑。暴露啥？就是说她把叶秀峰老娘都拉拢了，这情报战里，媳妇不比丈夫差。李克农笑称她是高手，韩练成夫妇也跟着乐。 韩练成这辈子，七次负伤，晚年旧伤复发，转业养病。他写悼亡诗给汪啸耘，说相濡以沫四十年。1984年他走时，骨灰跟媳妇的一起烧掉，不搞仪式，简单得像他一辈子作风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