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爸爸说，当年我爷爷家暴我奶奶，一拳把我奶奶的眼睛打的眼底出血，三个月都不好，那时候也没好的医疗条件。要不在房顶干活，把我奶奶从上面推下来，幸好摔柴火垛上，人没事。 奶奶说房顶那次，她记一辈子。那天是秋老虎，日头毒得很，她在房顶上摊玉米，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，黏得衣服贴在身上。爷爷在底下喝了酒，站院子里骂骂咧咧，嫌她摊得慢，说太阳快落山了，玉米晒不干要发霉。奶奶没敢回嘴，加快手底下的活，手里木锨刚扬起来，后颈就被人猛地推了一把。 她当时脑子一片空白，只听见风在耳边响，身体往下坠的时候，她还抓了把玉米，想着“别洒了”。摔下去时不是硬地，是柴火垛，干树枝子扎得胳膊腿生疼，后脑勺磕在一根粗木头上，嗡的一声。她趴在柴火堆里，半天动不了，听见大伯在院子里哭，“娘！娘！” 她赶紧撑着爬起来，身上火辣辣的疼，但顾不上看，先把大伯搂怀里。大伯才五岁，吓得小脸煞白，手抓着她的衣服直抖。爷爷还站在房檐下，手里捏着酒瓶子，斜着眼看她：“装死呢？赶紧下来把玉米收了！” 奶奶抱着大伯，腿肚子直打颤，还是咬着牙把剩下的玉米收进囤里。那天晚上她疼得睡不着，后脑勺起了个大包，胳膊上划了道血口子，渗着血珠。她不敢哭，怕吵醒爷爷，就摸着黑给大伯掖被角，摸着他软软的头发，心里想，为了这孩子，咋也得活下去。 后来大伯上小学了，有次放学回来，看见爷爷又在打奶奶，因为奶奶做的晚饭里没放肉。大伯书包一扔，扑过去抱住爷爷的腿，喊：“你别打俺娘！俺娘做饭累！”爷爷愣了一下，估计没想到这小屁孩敢拦他，抬手想打大伯，奶奶赶紧把大伯拉到身后，自己挨了一巴掌，嘴角都破了。 那天晚上，奶奶给大伯煮了个鸡蛋，自己没吃，看着大伯小口小口啃。大伯说：“娘，等我长大了，我保护你，不让俺爹打你。”奶奶摸着他的头，眼泪掉碗里，跟鸡蛋汤混在一起，咸得慌。 再后来有了我爸，奶奶更不敢走了，怕俩孩子没人管。她就这么熬着，白天种地喂猪，晚上缝衣服纳鞋底，爷爷喝醉了她就躲灶房，等他睡了再出来。眼睛那回出血后，右眼一直看不太清，看东西总模模糊糊的，她也没说，怕爷爷嫌她是累赘。 直到我爸十岁那年，爷爷喝醉了掉井里，捞上来就不行了。奶奶抱着俩孩子，跪在院子里，没哭，就那么看着天，看了好久。后来村里人说，奶奶命苦，熬出头了。奶奶只是笑笑，说：“可不是嘛，俩娃都长大了，我也能松口气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