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1年秋，徐州后塘村的李华刚从田里回来，就看见院门口围着一圈人。 收废品的张文蹲在神龛前，手里捏着两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，“嫂子，这破铜疙瘩放家里占地方，50块我拉走。” 农妇正伸手去接钱，李华一把按住她的手腕，“等等，这佛像不能卖。” 张文在村里收了十年废品，没人知道他帆布包里总装着本翻烂的《古董图鉴》。 前两年他在邻村收过一个瓷碗，后来听说卖了大价钱。 这次见李家神龛上的佛像，尽管胳膊断了截，底座还沾着泥，他还是一眼看出不对劲，衣纹褶皱不像新铸的。 神龛上的佛像被烟火熏得发黑，农妇早想扔了。 李华却记得清楚，两个月前他和同村的刘岩在后塘清淤，淤泥里挖出两尊佛像，当时两人为谁先看见吵了半天，最后各抱一个回家。 刘岩家的那个，前几天被他婆娘拿去垫了鸡窝。 “这佛像看着年头不短。” 李华把张文拉到一边，“你要是真心要，先让我去县城问问。” 张文急了，又掏出三十块，“再加三十，八十怎么样？”李华没松口，他想起张文上次收碗时也是这样，急着掏钱的样子反而让人心里打鼓。 第二天一早，李华用自行车驮着佛像去了县文物站。 接待的老陈戴着老花镜，刚擦去佛像底座的泥，突然“哎哟”一声，底座上刻着行小字：“开皇六年，比丘僧智造。” 老陈手都抖了，“这是隋朝的！你还有另一尊？”李华这才想起刘岩家那个，赶紧骑车往回赶。 刘岩的佛像果然在鸡窝边，底座刻着“天保七年”。 老陈后来告诉李华，天保是北齐年号，两尊佛像都有明确纪年，在全国都少见。 文物站的人来村里做工作时，李华和刘岩起初舍不得，“这是从泥里挖出来的，咋就成国家的了？”老陈没多说大道理，只是每天来村里，给他们讲北齐佛像的“秀骨清像”，讲隋朝如何融合南北艺术，讲这些“破铜疙瘩”能让后代知道祖宗的手艺。 半个月后，李华和刘岩把佛像送到了博物馆。 领奖金那天，刘岩数着钱直咧嘴，“早知道这破玩意儿这么金贵，当初就不该垫鸡窝。” 李华没说话，他想起老陈说的，“每个时代的手艺都藏在这些老物件里，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。” 如今那尊北齐佛像的衣纹还带着清淤时的泥痕，在博物馆的展柜里，灯光打在“天保七年”的刻字上，总能吸引游客驻足。 文物站的老陈退休前常说，那天要不是李华按住农妇接钱的手，这两尊佛像或许就成了某个仓库角落里的“废铜”。 普通人的警觉，有时就是文明延续的一道坎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