躺在德州的船舱里，石举人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。 前几天还跟着他的仆人，卷走最后一袋银子跑得没影，船夫蹲在船头抽烟，烟袋锅子敲了敲船帮，“再不走我可就自己开船了”。 船篷突然被掀开，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妇人站在船头，手里提着个竹篮。 “我家就在附近，要是信得过，抬你去喝碗热汤？”石举人盯着她篮子里的瓦罐，昏沉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，“我…我没钱付你”。 妇人把他往背上一背，“救命哪能谈钱”。 喝了三天汤药，石举人居然能坐起来了。 妇人每天天不亮就去采草药，回来熬成黑乎乎的药膏给他敷胸口。 有天半夜他醒着，看见妇人对着油灯烤丹药，橘红色的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，她连眉头都没皱。 “这药能让你好得快些”，她把药丸递过来，指腹上全是薄茧。 清代的武举人想在京城谋个官，没银子可不行。 石举人揣着妇人给的钱上路时，把那句“回来就娶你”说得比誓言还重。 半年后他骑着高头大马从衙门出来，听同僚打趣“石大人怎么不娶个京城姑娘”，突然想起妇人鬓角的白发，心里竟有点嫌弃。 第二年春天，石举人娶了个绸缎庄老板的女儿做小妾。 新媳妇描着细眉给他斟酒时，门房突然来报“外面有个乡下妇人找您”。 他把酒杯往桌上一墩，“就说我不在”。 可当天夜里，那妇人竟直接闯进内院，站在月光底下，手里还提着当初给他装药的瓦罐。 “你的荣华富贵哪来的，心里没数吗？”妇人的声音不高，石举人却觉得后颈发凉。 他想发作，小妾却拉住他的袖子直摇头。 后来三人竟住在了一起，妇人每天天不亮就去买菜，小妾跟着学做针线，倒真像姐妹。 只是小妾常半夜惊醒，说梦见妇人眼睛发光。 那天石举人喝醉了，听见小妾在哭，说看见妇人变成狐狸的样子。 他抄起刀冲进房，妇人正坐在床边梳头发，银簪子在烛光里闪着光。 “你救我的时候，就该想到会有今天”，她把嘴里的药丸吐在手心，还是当初那个橘红色的丸子。 那枚让他起死回生的丹药，最后还是从他嘴里吐了出来。 石举人又躺回了当初在德州时的状态，只是这次，再也没人提着瓦罐站在床边了。 船夫后来跟人说，那年冬天在德州见过个妇人，背着药篓在河边走，背影看着比石头还冷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