德国总理默茨最近说了句很重的话。在柏林会见波兰总理图斯克时，他郑重承诺，德国将永远铭记纳粹在二战期间对波兰造成的伤害。他强调，除了安全合作和基建，铭记历史本身就是未来德波关系的重要支柱。 这番话并不令人意外，它延续了德国战后几十年一以贯之的态度。从勃兰特总理在华沙的惊世一跪，到后来领导人们在集中营纪念馆的肃立默哀，再到立法教育国民、真金白银地支付巨额赔偿，德国似乎把“反思历史”刻进了国家的基因里。就在上个月，德国总统还专程前往西班牙小镇格尔尼卡，为1937年德军在那里的轰炸暴行首次正式道歉并献花。这一系列举动，构成了他们所谓的“记忆文化”。 人们总爱把德国和日本放在一起比较。同样是二战发动国，对待历史的态度却天差地别。德国历届政府口径一致地认罪忏悔，教科书里详实记载着暴行；而日本，政客参拜战犯神社、教科书淡化甚至删除侵略史实的情况屡见不鲜。究其原因，很复杂。德国战后被彻底改造，而日本保留了旧体制；欧洲的受害者诉求集中而强烈，亚洲则相对分散，国际监督的力度也不同。但无论如何，结果摆在眼前。 然而，德国的“记忆文化”在今天也面临着新的考问和争议。 最大的质疑在于，这种反思是否足够彻底，又是否公正？德国国内的反犹主义近年来重新抬头，让总理的忏悔言辞显得有些无力。更尖锐的批评指向其在巴以问题上的立场：德国以“历史责任”为由，坚定捍卫以色列的安全，但对联合国报告指控的、发生在加沙的严重行为，却未能表现出同等的关切。这让人不禁怀疑，德国的反思是否是有选择性的？它似乎更多地聚焦于犹太受害者，而对纳粹当年迫害的罗姆人、残疾人等其他群体，关注则少得多。 还有一些言论会引发外交风波。比如默茨曾称“诺曼底登陆解放了德国”，立即引来俄罗斯方面的强烈驳斥，认为这是篡改历史，忽视了苏联付出的巨大牺牲。 所以，德国的历史反思，价值究竟在哪里？它无疑带来了巨大的“和解红利”，赢得了像波兰这样昔日死敌的信任，成为欧洲团结的基石。它也将“忘记历史就意味着重蹈覆辙”的警句，刻入了国民意识。但它的深层矛盾也正在于此：当在格尔尼卡献上的花束，与在加沙问题上的沉默形成对比时，人们看到的，是一种割裂。 德国的“记忆文化”是一面复杂的镜子。它照亮了忏悔与和解的道路，证明一个民族有能力直面最黑暗的过去。但它投射出的光影，也映照出现实政治中的局限与双标。能否超越象征性的仪式，在当今世界错综复杂的冲突中，真正践行其所宣扬的普世正义，这或许是德国“记忆文化”在未来必须解答的终极难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