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是如何一步步将一个老实人逼疯的！ 老张以前是厂里出了名的老实人。说话细声细气，走路都怕踩疼蚂蚁，谁找他帮忙，哪怕手头正忙着，也会先应下来：“中，等我这事儿弄完就来。” 那会儿他在车间当钳工，技术好，人又稳，厂长总说：“有老张在，我放心。”同事们爱找他带早饭，他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到厂，手里拎着七八份豆浆油条，一分钱不差地记账；有回仓库少了批零件，领导查来查去，最后发现是新来的徒弟记错了数，可老张愣是帮徒弟扛了下来，说“年轻人难免犯错”。 谁也没想到，这老实人会有一天站在厂门口，举着块写满字的牌子，红着眼嘶吼：“凭啥欺负人！” 事情是从厂子改制开始的。新老板来了之后，先是把老张的组长给了个会拍马的小伙子，理由是“老张太闷，带不动队伍”。老张没吭声，觉得只要能干活就行。可没过仨月，那小伙子把一批次品零件混进了合格品里，被客户投诉，要赔一大笔钱。 开会的时候，小伙子指着老张：“是他验的货，他没看出来！”老张急得脸通红，想解释自己那天请假陪媳妇产检，可话到嘴边，被老板一句“别找借口”堵了回去。最后他被罚了三个月工资，还在全厂大会上作检讨。 媳妇抱着刚满月的孩子哭：“咱娃奶粉钱都快不够了，你就不能跟他们争两句？”老张蹲在地上抽烟，烟蒂堆了一地，最后只说：“忍忍吧，保住工作要紧。” 可这“忍”字，像根绳子，越勒越紧。 有回邻居老王找他帮忙修水管，老张刚把自家孩子哄睡，就拎着工具过去了。修到半夜，老王递过来一瓶酒：“老张，谢了啊，这酒你拿着。”老张摆手说不要，老王硬塞给他，说“不值钱”。结果第二天，老王媳妇在楼道里骂骂咧咧，说家里少了只金耳环，话里话外都往老张身上引。 老张气得手抖，想去找老王理论，被媳妇拉住：“算了，越吵越说不清，咱没拿，身正不怕影子斜。”可从那以后，楼道里的人见了他都躲着走，背后指指点点的，那眼神像针一样扎人。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，是孩子的病。 三岁的儿子查出先天性心脏病，医生说要赶紧手术，不然有危险，光押金就得十万。老张东拼西凑，把亲戚朋友借了个遍，还差三万。他厚着脸皮去找厂长，想预支半年工资，厂长打着官腔：“公司有规定，不好办啊。” 转身却听说，厂长给新来的秘书买了个两万多的包。 那天晚上，老张在厂里的墙角蹲到半夜。月光照着他的影子，瘦得像根柴。他想起刚进厂时，师傅拍着他的肩膀说：“老实人不吃亏，日子久了，大家都看在眼里。”可现在，他兜里揣着医院的催款单，手里攥着被汗水泡软的工资条，只觉得这话像个笑话。 第二天一早，他揣着把平时修机器用的扳手，闯进了厂长办公室。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，只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，还有老张像野兽一样的咆哮：“我老实，我好欺负是吧！我儿子等着救命钱，你却给狐狸精买包！” 等同事们把门撞开，只见厂长缩在墙角，老张手里的扳手掉在地上，他自己瘫坐在碎玻璃里，眼泪混着血往下淌，嘴里反复念叨：“我只想好好过日子……我没做错啥啊……” 后来老张被警察带走了，因为故意毁坏财物。媳妇抱着孩子去派出所看他，他隔着玻璃，眼神直勾勾的，像丢了魂。再后来听说，他在里面情绪不稳定，总对着墙说话，医生说可能是精神受了刺激。 厂里的人议论了阵子，慢慢就忘了这回事。只有老张以前带的那个徒弟，每次路过车间角落，都会想起师傅蹲在那儿抽烟的样子，想起他总说“忍忍就过去了”。 可这世上的事，哪能都靠忍呢？就像皮球，气打多了会炸；人心里的委屈攒多了，老实劲儿撑不住，就只能疯了似的往外涌——不是想害人，只是想问问这日子：为啥我守着本分过日子，却过得这么难？ 现在那间办公室早就修好了，新换的玻璃擦得锃亮。只是偶尔有人加班到深夜，会听见墙角传来模糊的念叨声，像极了老张那句没说完的话：“我没做错啥啊……”
